夜读|寂静的九孔岩

01-20 08:38  


九孔岩位于秭归县文化乡纸溪河的一段峡谷中。


传说孙悟空和观音斗法,打赌一夜于两边山壁上打凿一百孔石洞。观音却暗使金鸡提前打鸣,眼见东方即白,悟空性急,抡起金箍棒乱捣一气,结果没有数清,只留下了九十九孔,遂成了今日之九孔岩。其谷不幽,路不难涉,却少有人来。在本地人的语言里,仅仅是一个地名,很难让我们现代的人因为一个神话而对它神往。在这小小的峡谷里,左山右壁之上有大大小小的洞窟,方形居多,一米见方,位于绝壁之上,无落脚攀爬之所。远远望去,洞内干净,棱角分明,斧凿之印杳不可查。



(一)


九孔岩前是少有人来的。无论春和景明,还是秋色重染,无论是光洒深谷,还是霖沐纷纷,于这坚壁,是没有什么关联的。河静静的流过这安静的峡谷,它也只是再平凡不过的一条小涧流,春秋不易,完全没有在意这寂寞的山谷。不止一次的沿这溪水上行,静静的来到九孔岩的面前,细细的看它,悄悄的摸它,想在它的上面看出历史的痕迹来,有时候也会遥想它会不会和莫高窟有什么亲缘。往往是以一声叹息结束,它实在是太安静,太受得了孤寂,什么也不会说。当历史一再的湮没,杂乱的,碎散的,脆弱的没有了踪迹,留下来的那些强劲的部分,就显得异乎突兀,翻阅它的来处,只有一个神话。我相信,从人们知晓它的前夜,它就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一切,澄清、空明,毫无来由。它就这样,让人的目光从惊异开始,以更大的惊异结束。象是传说中的一样,一夜造就。沿河堤处,已经有许多洞被泥沙半掩,被人敲碎,被人火熏。我细细摸索着内壁,久久揣度叮叮当当的斧凿之声,倾听起落成歌的略显粗犷的吆喝,那该是怎样的强悍,可是一夜之间,人都远离,它冷冷的板起面容,受着冷落,一坐千年。



(二)


在初中读书的大哥,曾在老师的带领下,在某个山洞中捉过一只鹰。那时我十一岁,应该是1989年。直到十五年后的今天,我还在想,是哪一孔岩洞曾喂养过一只鹰。当然并不想要一个结果,鹰是越来越淡出我们的生活了。在这个小镇,灯红酒绿,车流如织,鹰逐渐走向神话。每每经过,我是多想看到森严的石门之口立着一只羽毛黑亮,牙喙铮铮的巨大灵禽,看它扑起石砾,于飞腾里一声长鸣。连这鸟中君王也要舍它而去,九孔岩命定地走入它恒古的荒漠。要说我这样想,本身又有极大的矛盾和不准确性。这些石窟是人为的,应该确凿可信。穿过时空的长廊,人远离了,野禽得以靠近,已经说明它步入了废弃时代。这样也好,当一种文明不和时宜的时候,总是走向那即定的毁灭。那就说明,我更愿意看到它这样的走向。可事实上我又特别希望它能以更圆润细微的方式进入到我们现今的生活,希望看到它在沉寂之后,以另一种方式注入活力。远远近近的柑橘林已经给我们一个讯号,现代人的生活扩张到了每一寸土地,谁又会在乎两面石壁上的石孔中是否有一只鸟呢?现代人赶走了野禽,这些石窟更显得处境荒凉,它们连归于自然都显得这样征途漫漫。我想起一句话,大象无形,大言希声。



(三)


但凡本乡的学生都会记得春暖花开时的几回野炊,地点就在九孔岩,这几乎成为本乡中学的一门课程。到得山谷,顿时打灶着火,洗米洗菜。山谷里青烟蒙蒙,火舌儿乱窜,欢乐的叫喊充盈于耳。这时我会远远的坐到谷口,既看到人群听到人声,又可望见石窟。我远着审视,把这群小孩置于石壁之前,一种强烈的敬畏油然而生。多么像是一场祭拜,没有了凄凉悲绪,只是在祖宗的坟前,以天为盖,以地为席,汩汩流水作琼酥玉液,一字摆开宴桌,让他们看看我们现在的生活。这样一想,整个过程中人就特别地放松。我想有这样一群老师带着这样一群学生,年复一年的来,造化之神奇,真是无可言说。历史总是用它暗流的绳索,纵容我们远去,又适时牵引我们回来。昔日的人在造这些艰辛的工程时,没有想到,我们欣然来约时也是毫无准备。在这一放一牵中,我们会完成自己的放达和归隐,冥冥中,历史完成它对我们的宽容和挂念。 



(四)


按传说,这个峡谷中该有九十九孔石洞。可事实上可见,仅有二十余孔完整的,加之河床边半掩半碎的,只有三十多孔,那些在哪—— 立于石壁五米之前,心底一种沉重。也许,更多的在我们脚下 。岁月如风,除了快,这是肤浅的理会,更多的是以柔克钢的消融。对于这些石窟,吹不到,淋不散,更好的办法是掩埋。经常在夏季,听到天上的惊雷化为河中石头激进跳跃的巨响,浊浪拍打石壁,卷起泥沙,一路掳掠而来,一路冲击,一路沉积。很多东西在起伏中趋于沉默,走向永远的缄默黑暗。更多的被洗劫,更多的被封存。随手拾起一块卵石,它无不经过长长的历练,长长的等待。也许有一块就是一锤一锤敲下来,从高高悬崖上飞身而下,在山壁前的漩流里磨呀,冲撞呀,直到今天都还没有离去。这样一想,脚步也变得慎重了,怕我这样大步一走,就迈过了一声斧凿,越过了一声吆喝,把它那么久,久得不可想见的等待,轻易的撇在了身后。



(来源:秭归文化文艺)

责任编辑:罗梅 值班编辑:周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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